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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乡的仲夏夜

故乡的仲夏夜
刘毓民

   这几天,气温特高,温差特小。早上闷,中午蒸,晚上热烘烘的。上个电脑,也得让风扇对着吹。
暑热登峰造极了,谁能有什么办法呢。为了避暑,我像坐月子的妇人,吃照吃,喝照喝,睡照睡,就是蜗居家里,不出房门半步。
   夜深了,我坐在客厅晾台,隔窗望月。月夜很美,而我居然看到的,是两个形状一样,一明一暗,一虚一实两个月亮。我以为是戴眼镜的缘故。于是摘去眼镜,看到的,还是两个不甚浑圆的月亮。我纳闷了,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?
   我移动位置,推开纱窗,探出脑袋,静观月亮,却成一个的了。我再移至玻璃窗前,一明一暗,又是两个月亮,惑疑不解时,忽然想起玻璃是真空双层的,这个现象一下就明白过来了。
   我喜欢爬在窗台仰望星空,也喜欢爬在窗台静听虫鸣。老母殿香火正盛,烧红了西邊天宇。山里小道,光点很多,光柱闪耀。尤其是从上善湖通往烽火台的脊梁上,电光闪闪,莹光熠熠,似繁星缀空,似流萤列阵,看来,单子会期间,晚上登山的人比平时多了很多。夜居骊山的,也为之众了。夜风来了,是热的。听听登山人的语聊之音,感觉骊山扑我而来了。
   看着天,看着山,看着月亮,看着月亮四周的薄云,看着闪闪烁烁的星星,忽然间,一下想起中午同学的电话了。他说老家特别凉爽,没有蚊子,晚上还得盖被子。此情此景,让我怀恋起故乡的仲夏之夜了。
   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初,每年放暑假,队长都会安排放学的学生,给牲畜割草。我们一班一朋,三五成群,到田间,到路畔,到埝上,到庄稼地里割草,有时还会下到沟里去割。
   到地里割草,我们会偷空跑到红苕地里,剡几个红苕装笼里。所谓剡红苕,就是通过目测,观看地表皲裂的缝隙,判断那窝红苕可以挖掘出个头大的。一窝只刨一个,然后用土填坑,使红苕蔓保持原有状貌,其伪装的目的,是不让大人察觉。进村前,我们会把所剡的红苕放一起掩埋起来。
   等天黑了,我们又结伴而行,带上麦秸或干柴,在郊野生火。等柴禾烧成灰时,就把红苕放在草灰中央。焖上半小时,再把火灰拨剌开,烧熟的红薯味,弥漫郊野的夜空。尤其是焦灼味儿,更是诱人的醉香。一群孩子,围着一堆柴火,不停用棍棍拨弄,红的火苗,映照着稚嫩的小脸,有说不出的美妙之趣。
   有时,村民会在生产队的大场里,铺几张大席,男男女女,老老少少,坐在席上聊天。这是一所大夜校,也是一个大课堂。在这里,可以学到书本上根本学不到的很多知识。坐在场里,幕天席地,躺在席上,既可纳凉,亦可观天,还能听大人们讲许许多多充满神话色彩的故事。
   牛郎织女的故事,就是在这种场所听到的。嫦娥奔月月宫泠,吴刚捧酒砍桂树以及北斗七星,南斗六星,东启明,西长庚的知识,就是从这个课堂学到的。
   老年人,喜欢讲国史、村史、家史,讲历史的沧桑与变迁。尤其是讲明末白水王二的农民起义,以及解放前白水地下党闹革命的故事。这些故事,非常惊险,慑魄惊魂,因此,特别吸引我们。他们也讲兵荒马乱时,白水、洛川、宜君一代土匪杨谋子的故事。老年人叙述,有起有伏,有急有缓,绘声绘色,娓娓动听,口述之事,的确令人难忘。
   中年则喜欢讲《西游》讲《三国》讲《水浒》和《聊斋》尤其是讲鬼魂恶神的故事,吓得我们不停哆嗦。有时,他们也会讲些庸俗的故事,发黄的段子。“四软”“四硬”“四乏”“四难听”,等等,等等,这些坊里民巷的民间文化,是在这里获知的。
   妇女们大多热聊的,是家庭生活,妯娌关系,婆媳相处,孩子成长的故事。子鼠、丑牛、寅虎、卯兔、辰龙、巳蛇、午马、未羊、申猴、酉鸡、戊狗、亥猪十二生肖的推演掐算,就是在这里学得的。
我们孩子往往躺卧一席,各自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。有的讲《鸡毛信》,有的讲《闪闪的红星》,有的讲《半夜鸡叫》,有的讲《刘文学》,也有讲邱少云黄继光的。女孩子跳皮筋,总会边跳边诵:战斗英雄黄继光,手拿枪杆上战场,保上祖国牺牲了,你说光荣不光荣……
   那时生态环境甚好。没有尘埃,没有雾霾,尤其是夏秋时节,天湛蓝湛蓝,深邃辽阔。白云朵朵,缥缥缈缈。的确和今天的西藏之景近似。我们年龄相仿的孩子,躺在场里,视野极其开阔。一起看播放《东方红》的卫星飞过,看空中走廊上民航飞机的经过。
   我们也会一起,在盛夏的夜里,打着手电筒去捉蛐蛐,捉蝉蛹,捉蝎子。捉蛐蛐看斗狠,看嘶喊,看搏击战斗。不斗了,会用它们喂鸡。捉蝉蛹,会把它浸泡盐水里,别的伙伴油煎炸着吃。那时我不知何故,一直没有尝过。捉蝎子,可卖钱。一两一块二,一斤十二块,可以换不少铅笔和本子。
   我们躺在一起,也会恶作剧。强者凌弱者,智者捉笨者。力大的,会排着检阅伙伴的小牛牛,看了不行,还得摸一摸,我们将此称作“逮羞子”。恃强凌弱的,睡着了,弱小的则会脱下他的短裤,给牛牛周围抹上墨汁,让他也毛绒绒一回。
   故乡的人,是可爱的。天是蓝的,水是清的。民风是纯朴的,生活是快乐的。故乡的盛夏之夜,充满了静谧而神奇之感,不仅凉爽,而且摇曳多姿出弥久的乡村文化气息来。我爱故乡,亦爱劳作于此的纯朴民众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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